云浮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,潮湿空气里夹杂着泥土气息。在这座粤西山城的某个角落,铁艺大门内传来整齐的晨读声——这里是当地家长口中"让迷途少年找回方向"的特殊教育机构。
灰白相间的教学楼墙上爬满常春藤,与想象中森严的管理场所不同,这里更像一个静谧的校园。每周三下午,总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家长站在接待室门口,他们带着相似的疲惫与期待。"孩子已经三个月没叫我妈妈了",一位穿着碎花衬衫的女士攥着纸巾说。她的儿子小凯因为网络成瘾连续旷课,在家里砸坏过三台手机。
这里的教育模式有些特别。清晨六点,伴随着《岭南晨曦》的钢琴曲,学生们开始整理内务。宿舍里淡蓝色的被子被叠成标准方块,洗漱台上牙刷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。这种秩序感的培养往往让初来的叛逆少年极度不适,那个染着红发的女孩阿欣曾用马克笔在墙上涂满抗议的符号,现在她站在礼仪队最前排,正在示范如何行鞠躬礼。
课程表上找不到传统的文化课。陶艺工作室里,孩子们正用本地特有的白石泥塑形;心理辅导室的沙盘上,某个学生用玩具树和桥梁搭建着内心图景。最受欢迎的是屋顶生态园,那些曾经对父母恶语相向的少年,现在会小心记录番茄的生长情况,并在视频通话里向家人展示。
我们更愿意称这里为情感矫正中心。"从事青少年教育二十年的李校长说。他办公室的玻璃柜里摆满学生制作的工艺品,最醒目的位置放着个有些歪斜的陶杯,杯底刻着"给爸爸"三个字。这个杯子的作者曾经持刀威胁过自己的父亲,去年父亲节,父子俩在这个杯子里喝了一泡凤凰单枞。
傍晚时分的亲情电话亭总是排起长队。那个曾经把母亲关在门外整夜的小杰,现在每周都会准时拨通视频。镜头里他展示着新学的广彩绘制技巧,母亲在屏幕那端悄悄抹眼泪。工作人员说,这种改变往往需要三到六个月,期间要经历数十次家庭治疗和情感重建。
离校学生的纪念墙上贴满照片,有考上高职的,有成为咖啡师的,最新的一张是穿着厨师服的圆脸男孩——他开的云吞面馆上个月刚获得"云浮十大青年创业项目"。家长联络群里,不时弹出这样的消息:"孩子今天主动倒了垃圾""女儿帮我拔了白头发"。
暮色中的校园亮起暖黄色灯光,远处传来依稀可辨的吉他声。铁门外的凤凰木落下几片红叶,恰好飘在来接孩子的父亲脚边。这个曾经扬言要断绝关系的少年,此刻正小跑着去帮父亲提公文包。